没有谁天生黄油手：穆斯莱拉的失误背后 是门将不能承受之重_荔枝网新闻

　　撰文/杨健

　　如果卡瓦列罗的低级失误是实力不济，德赫亚的“射正亡”是运气糟糕，那么开赛以来4战仅丢1球、一向以稳健著称的穆斯莱拉，居然也面对格列兹曼既无力道、也无角度的远射上演“黄油手”，则着实出人意表。毫无疑问，这次历届世界杯1/4决赛最离谱的门将主动失误，或许只有2002年希曼错判罗纳尔迪尼奥吊射堪与媲美。

　　从开启了“见面蒙一脚”而落选世界杯名单的哈特，到欧冠决赛荒腔走板的卡里乌斯，以及送礼将阿根廷逼入绝境的卡瓦列罗，直至如今的穆斯莱拉，承受着空前压力的门将，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在最关键的场合上演最致命的失误？

　　胜也爱你失误也爱你？对不起，那都是骗人的

　　“你的主场和球迷们等待着你率领球队取得新的胜利，我们的支持永远都在！”在穆斯莱拉低级失误后仅几分钟，他所效力的加拉塔萨雷官推上，便刊出了声援俱乐部1号门神的话语。然而，远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加拉塔萨雷，实则是隔岸观火，事不关己，毕竟，穆斯莱拉世界杯表现称职与否，与俱乐部战绩并无直接联系。而身处下诺夫哥罗德体育场的祖国同胞们，则对这位已经为国征战102场的传奇门将倍感错愕：在丢球之后，一位按捺不住悲愤之情的小球迷已经哭倒在母亲怀中。

　　而当比赛行将结束时，全场表现称职、但已经预感到出局命运的吉梅内斯，更是泪洒当场——毫无疑问，本场零扑救、且是第二个丢球直接责任人的穆斯莱拉，便是这一出出悲怆场景的始作俑者。

　　在球迷极端情绪泛滥的当下，穆斯莱拉所在的乌拉圭虽然只是344万人口的小国，民风也一向以淳朴宽容著称，但这并不妨碍这个历史上曾孕育了殖民时代南美惟一骑马民族的国度，骨子里仍充溢着激烈甚至偏激的情绪。毫无疑问，这届以苏亚雷斯、卡瓦尼和戈丁等老将领衔、即将度过黄金时代尾声的乌拉圭功败垂成，穆斯莱拉难辞其咎。

　　某种意义上，他面临着的是比1990年伊基塔更加艰难的处境：28年之前，在世界杯1/8决赛被米拉断球、导致哥伦比亚被喀麦隆绝杀的“疯子门神”，回国之后面临的是与4年后自摆乌龙的队友埃斯科巴相似的声讨，他不止一次地收到了球迷寄来的刀片和子弹，甚至还上了因赌球而赔到血本无归的当地毒枭的暗杀名单。

　　诚然，乌拉圭不是毒品泛滥、黑帮横行的哥伦比亚，但这并不意味着穆斯莱拉会从铺天盖地的诘责中独善其身。典型的类比便是欧冠决战夜接连两次低级失误的卡里乌斯。虽然将其扶正为首发的主帅克洛普、球队名宿杰拉德等均未德国门将说情，但球迷高涨的怒火，还是将可怜的红军1号几近淹没：上至纷至沓来的死亡威胁，下至在俱乐部官网和卡里乌斯社交媒体下的网络暴力，“键盘侠”的发泄无所不用其极，恨不能将卡里乌斯食其肉寝其皮。

　　但他们或许忘记了，对输球负有直接责任的卡里乌斯，才是欧冠决赛失利后最痛苦和自责的那一个，他所丢掉的不止是大耳杯，或许还有首发位置乃至整个职业生涯。

　　普通球迷目睹心爱球队决赛失利，所受无非或长或久的精神创伤，而卡里乌斯则是身心俱伤，且极有可能因此面临着生计问题。如今的穆斯莱拉何尝不如是？在球迷至上的舆论环境中，球员才是真正的弱势群体。

　　2002年，希曼在漏掉罗纳尔迪尼奥那个不世出的任意球后，却并未像后辈格林、哈特一样面对着几近人身攻击的嘲弄，人们对这位阿森纳双冠赛季的功臣，只是表达了些许的遗憾和无奈，反倒是希曼本人对这一失误耿耿于怀，无论在阿森纳抑或此后转战的曼城，都深陷于这一自责不能自拔，甚至此后防守任意球和远射时都几乎患上了心病。

　　而在如今，极端批评性思维、无下限抖机灵愈发成为移动互联网时代话语主流风格时，一旦失误便成为集体狂欢、叱骂主角的门将，着实是生错了时代。

　　从哈特到恩克，心理医生救不回崩溃门将

　　本届世界杯可谓大牌门将的黄昏：被断球导致韩国队打空门的诺伊尔、含点球在内11次被射正10次被破门的德赫亚、面对日本队反击攻势无可奈何的库尔图瓦、小组赛第三场被乌拉圭人戏耍得灰头土脸的阿金费耶夫、甚至于上一场面对远射、折射和门前抢点均无可奈何的洛里，若要翻起黑历史，几乎没有哪一位门将能避免上榜。而在比赛胜负重要性愈发凸显、节奏愈发快速激烈、球员射门技巧和皮球科技含量愈发提升的当下，门将不但是球场上的高危职业，更是足球职业病的多发位置。

　　职业生涯曾多次成为鲁尼、伊布、贝尔等巨星进球背景板、目睹无数世界波在自己身上发生、甚至转战意甲都以超低扑救率著称的乔·哈特，尽管才刚30出头，但职业生涯备受前锋摧残和球迷戏谑的他，已从当年的三狮军一门，沦落到无缘23人名单。

　　近年来持续低迷状态的他，曾在无意间透露自己必须要去看心理医生，为比赛减压：“每一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有时候会想到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但是你必须尽你所能限制自己不要去想。去看医生的目的，便是保持良好的心态和强大的内心世界。”

　　遗憾的是，早在4年前有有计划接受心理诊疗，并曾在欧冠扑出过梅西点球的前曼城门神，这一举动却被球迷视作了懦夫之举，于是近年来，人们愈发看到的，是一个谨小慎微、六神无主、惶惑迷茫的哈特，在后辈的追赶压力与极其水逆的俱乐部生涯中，昔日当仁不让的三狮军1号，已有些早衰的迹象。

　　而在世界杯首个比赛日，被某直播平台客座嘉宾“误伤”的已故门神恩克，则是门将在压力下崩溃的极端个案：在后卡恩时代，国家队激烈的序列竞争，以及爱女的夭折让恩克年纪轻轻就染上了抑郁症，但在那个耻于将隐私公开、将精神疾病视作洪水猛兽的时代，一度积极配合治疗、病情渐有好转的汉诺威门将，依旧面对突如其来的伤病、位置变动和球迷非议格外敏感，在旧病复发后终于以卧轨的方式，结束了自己32岁的短暂一生。

　　也正是在恩克之后，德甲格外注重球员尤其是门将的心理干预，并成功将因受伤而郁郁寡欢、险些成为第二个恩克的阿德勒，从抑郁症的折磨中成功救回。如今，德国足坛虽然不乏对垫底出局历程中几位低迷国脚的批评之声，但多数情况下，仍不失理性、温和和建设性，而少了咄咄逼人、动辄上升到生死高度的戾气，

　　然而，并非所有球迷都像德国人一样，保持着审慎客观的批评态度。在穆斯莱拉之前，承受了本届世界杯最多嘲讽火力的德赫亚，便是网络暴力的受害者：在社交媒体上，红魔“大腿”被PS成了比皮球还小的小人，嘲笑其扑救太少、反应迟缓；甚至连西班牙国内体育报纸《每日体育报》都在盘点西班牙世界杯征程时，用了“德赫亚的存在令西班牙毫无安全感，他理应感到羞愧”等主观色彩强烈的言辞。

　　面对攻讦，身为德赫亚老大哥的雷纳都忍不住出头：“在使用了‘电视之星2018’后，我们在俄罗斯至少能看到35个远射进球，门将很难去判断球的飞行轨迹，而且这个球的表面设计也不适合守门员抓球，就算球在我们手里也很难将它控制住。”在德赫亚几近四面楚歌的孤立环境中，是雷纳一直挽着后辈的肩膀，不停为其进行心理疏导。

　　遗憾的是，温情脉脉、润物无声的包容和宽慰，永远是当下浮躁的足球舆论中几近被湮没的清流，多数情况下，只有守住和被进球两个选择的门将，仍要面临各种突如其来的尴尬和责难，无处不在的压力，或许就是身为门将的原罪。